一、漲潮前歸來─致瓊林採蚵人
漲潮前歸來，當採蚵人路過
我的身邊，麻布袋是
深色的海平面
裡頭藏著海的鹹味
以及從釣魚箱遊走而出的腥臭
──那是父親在我的童年
留下記憶的折頁。
而海仍不停地翻著討海人的歲月
漲潮前歸來
你拿著一把採蚵刀，劃開海岸線
在海洋與陸地的交界
收割我要的潮汐，你的生活
然後帶走寄放蚵棚的晚餐時間
返回瓊林
繼續養殖一家人的蚵肚
直到孩子的學歷註冊在島嶼另一邊
和你額上多起來的海岸線
後來，珍珠色的月亮被蚵田吐出
一條白色的道路
如同觀光客經過的車縫線
左邊是故鄉，右邊
則有旅行金門的照片
譬如你在夜晚
用開蠔刀剖開一半的記憶
至於另一半關於古老的戰爭
已經沒有人想聽了
散落在沙灘上，那些歷史的碎殼
漲潮時隱沒
退潮時被一一寫入詩句之中
你在漲潮前歸來
放著蚵群進食著看不見的時光
等待退潮
露出日常的幸福印記……
二、浯島尋塔記
你在每一條水流的尾巴，聚集
島嶼子民的信仰成塔，鎮守每一種日夜
每一種不安的情緒
像個不懂辦理交接的哨兵，盯緊
落日的砲彈擊中遠方，起了忙碌的潮汐
其實你不懂風水之理
只是默默地樹立在這裡，讓流過
島嶼心臟的河流
賦予你納財的象徵、制煞的涵義
或者成為一首詩末字押韻
而你，是子民們夢的知己
像鍾馗巡守在我們臉龐的邊境
獵取腦頁裡每一種關於幽靈
關於夢囈的古老傳說
藏進塔中，變為一本無法更動的典籍
有時，你也會扮演交警
在路旁看著我們經過的各種姿態
也許是青春超速直行、或是中年如軍隊
般秩序前進，以及放學的老農夫
前後載著理想中的童年
童語，孩子總會問起你──
爺爺說，那是給神住的寶塔
不乖就會被抓去。
後來明白了，往往抓走的
是超速的青春，以及祖父脊椎的直立
歲月在塔上有了斷代
和你隱密的註記：最高層是天
最後一層是地，其餘依身長排序
如圖書館那般
得以搜尋，讓身世得以索引
三、大武山之印
登上大武山之巔，我們的步伐
踏進日出，踏出同樣的日落
古蹟在背後，凝結夜晚待下的詩意
所有12級的標楷體景點
盡由我們寫完了，再來是否只能
讓照片數位山景與身影？調整彼此記憶的光圈
僅僅抓住一次旅行，如書架上
許多小說，一次生命
山上晚風襲來
向行人索食寒冷的表情，也許是誤會了
這本是個需要高粱來
調解的時節……
許多青春正在島上服役，然而屬於我們的
回憶，不再領個過客的身分
來觀光這座島嶼，例如飛機過境
天空的地域
最終停靠在兩種鄉愁──
金門，以及台灣都是故鄉
讓海峽的黑潮，將遊子縫合進
母親的心窩
成為一股暖流，流入大街
與小巷。在你的地方，我們用詩句
註冊姓名，如大武山石脈的刻印
隱含每一種堅強的命運
在你的地方，連仙人都醉倒了山形
而我們僅僅讓晚霞租賃
在臉龐而已，在你的或者我們的
地方，夢想已然生根
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