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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31日

人、神、石碑


自從我寫了〈水底的神明〉後,我便開始留心台灣關於水的信仰,那段時間我找了一些資料,也實際去踏查過。例如張素玢《濁水溪三百年》中,便特立一章來談濁水溪的洪水傳說與「水」的崇拜。(值得一提的是,該書有我很喜愛的攝影師許震唐的諸多照片,我很想拍出像他拍下的那些草根人物) 還有我的碩班老師陳惠齡〈南臺灣水仙宮探究〉等等文章,對我寫作上背景知識的建立相當有幫助。



如果從我出生的地方──林內──放射出去,那麼最近的是二水的林先生廟。

2015.7.21二水林先生廟
關於林先生其人,記載於《彰化縣誌‧水利篇》:
康熙五十八年,庄民施長齡築時,圳道難通,有自稱林先生者,繪圖教以疏鑿之方,於是通流灌溉五十餘里之田。迨圳成欲謝之,查尋並無其人。今圳寮奉祀神位,不忘功也。
簡單來說,林先生仿佛神仙下凡幫助施長麟,功成而不居。伊能嘉矩《臺灣文化誌》也有記載施家築圳之事,有詩云


施家鑿圳灌田畦,濁水瀠洄導以西;草徹由來多願水,源深惟有木為堤;隨山導勢南流北,就水看形上啣低;十五葫蘆他同樣,盡歸虎鹿兩螺溪。
2015.7.21
2015.7.21



2015.7.21 旁邊的民宅,發現了一段哲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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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西螺的石敢當,也是相當有代表性的。

2015.10.31西螺泰山石敢當

據西螺鎮公所書立紀念碑文記載,泰山石敢當建於1827年(清朝道光七年),高五尺六吋,已故知名歷史學家林衡道考究證明,是全省最大泰山石敢當,意義是先祖對後代子孫的照顧,希望免於水患等災禍,祈求平安。(1)

2015.10.31西螺石敢當

西螺泰山石敢當材質為砂岩,雕刻細緻,上部刻有獅頭,獅頭上刻有「王」字,象徵獅王,口含寶劍,俗稱「獅子咬劍」,歷經近二百年風霜歲月,雖因色澤剝落,但仍可見一石當關、萬險莫敵的磅礡氣勢。

石敢當通常多置於路口或門外,用來鎮邪止煞、防水消災,一般不能輕易寫上「泰山」二字,因泰山為五嶽之首,濁水溪為台灣第一大河川,鎮守之意可見,而西螺泰山石敢當的設立,傳說源於大洪水侵襲。

傳說有一年發生大洪水,原本大水沖向彰化水尾,居民為保護村庄,聘請法師使用法器將洪水轉向西螺,西螺居民也聘請法師,在濁水溪旁安奉泰山石敢當,化解災厄;此後西螺居民若見濁水溪發生洪水,都會先聽到獅吼示警,且洪水被壓制,不再沖毀堤防。

2015.10.31西螺石敢當旁被棄置的神像
另外,雖然曉得台灣許多溪流都有「拜駁」(拜溪王、堤防、圳頭)的儀式,但目前為止我仍未參與任何一場,我總是好奇溪王是如何被想像的、他又是什麼樣的形象?更重要的是,當我們喚濁水溪為母親之河時,卻又有溪王的出現,頗為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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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張素玢〈洪患、聚落變遷與傳說信仰--以戊戌水災爲中心〉的研究,她整理一張表格,詳細陳述濁水溪沿岸聚落有關水災之神蹟。



吳明益先生《家離水邊那麼近》,曾將河流區分為三種形象,一是養育者、二是施暴者、三是受害者。應該還有第四者,即是神格化的部分,或是將這「第四者」融攝進前三者之中。

2015.09.26 嘉義新港水仙宮

連雅堂《台灣通史》記述了水仙尊王:   
        
一祀五神莫詳姓氏,或以為大禹、伍員、屈原,而兩人為項籍、魯班或易以王伯、李白。禹平水功在萬世,伍相浮江,屈子投汨,人以為忠祀之可也。項籍、魯班何當比;王勃、李白,亦有不宜,余意苟欲實之,不如改祀伯益及冥,夫禹之治水也,益烈山澤,其功相若,冥勤其官,而水死,殷人祀之,皆有合於五祀者也。( 連雅堂《台灣通史》,台北:台灣銀行,1963 年,頁 368。 )
我們對於大自然懷抱著許多複雜的想法,一、征服自然以求生活。二、敬天進鬼神。
2015.09.26 嘉義新港水仙宮
2015.09.26 嘉義新港水仙宮

與新港水仙宮相對,北港朝天宮供奉的媽祖,亦鎮守在北港溪旁,而且宮方也曾製作了四尊神明燈像,放置在媽祖觀光大橋前,可惜被蘇迪勒颱風給吹毀。

更往南走,我在參加口湖牽水狀慶典期間,也發現了一間「水首三大王」的廟宇。


2015.07.22水首三大王
2015.07.22水首三大王

2015.07.22水首三大王
多年後,我在枋寮-林邊步行,當地也是祭拜水仙尊王。今天到了小琉球,亦有水仙尊王的廟宇。但是這些廟宇在我生長的山線鄉鎮幾乎很少看見。

2016.10.08 佳冬水仙宮
2016.10.08 佳冬水仙宮

2016.10.08 佳冬水仙宮

水仙宮裡,放了好幾張聲稱水仙尊王顯靈的照片。使我回想起小時候,曾看過兩張大人拿給我看的照片,一張是觀世音菩薩赤腳踏著龍,破雲而來,手拿柳枝和一個白色瓶子的照片。另一張則是濟公活佛破帽破扇破鞋垢衲衣隱約顯靈的照片。據大人們的說法,她們相信這是神仙顯靈來救助她們。

以前年紀還小,但並不無知,對於這些照片持保留態度。但等到越大,越覺得人們在無助的時候,還能怎麼辦呢?唯有信仰,才能讓人度過難關。我想起妹妹剛過世不久,我們全家去參加一個濟公壇的祭拜活動,活動中,濟公降駕辦事,我在會場後面,聽不清楚也看不見前方發生什麼事,後來只聽見前方傳來相當悲痛的哭聲,我未曾聽過那樣連旁人都會覺得足以撕心裂肺的聲音。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我母親的哭聲。



(1)中央社記者葉子綱報導〈西螺泰山石敢當 見證先民開拓史〉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