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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27日

科幻長詩中的兩種空間對映:以陳克華〈星球紀事〉與丁威仁〈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為討論中心

科幻長詩中的兩種空間對映:以陳克華〈星球紀事〉與丁威仁〈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為討論中心
(收入丁威仁著《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台北:角力出版社,2010.07,跋1~31。)


新竹教育大學中文所碩士班   張日郡


【摘 要】

  陳克華在〈星球紀事〉這首長詩所嘗試的不同於八0年代以前的書寫模式,其中最重要的特色即為科幻性的空間書寫,而其後的長詩與之題材相似的便為丁威仁〈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兩者同樣將長詩設定在科幻性的時空下敘述,並且都以愛情作為主要書寫的題材,各自呈現出不同的長詩特色,於是筆者欲以此出發,深入分析這兩首科幻長詩中的空間對映,進而探究兩者透過科幻性的空間書寫展現出何種意義,與愛情的題材結合之下,在兩者的空間裡各自承載著怎樣的情感,皆是筆者關注的焦點,期能藉此深入探討這兩首同質性極高的科幻長詩,所呈現出來的空間意識,並彰顯其特質所在。

 【關鍵詞】長詩,空間,陳克華,丁威仁


一、前言:

  在探討陳克華〈星球紀事〉與丁威仁〈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這兩首科幻型態的長詩之前,需先對「長詩」做出基本的定義,筆者以前輩學者的對於「長詩」的論述觀點,加以彙整後做出初步的整理:()形式而言,不管是組詩或詩系方式的「長詩」,在篇幅上都應有別於「短詩」,以100行以上為準則[1]()內容上,吳潛誠指出:「當一組詩系的所有詩篇形成一個有機結構,獨立的各首詩之間便會產生動力的交織,其整體效果已不止是全部詩篇累加的總和,而可能是部分詩篇相加的和再加上部分相乘的積。」[2]就上述觀點即可發現,長詩的重點在於如何有機的聯結,使其不會陷入各自成篇的情況,以上兩點為評論者對於「長詩」的認知較為一致的看法。至於科幻型態的部分,蔣美華曾提及陳克華〈星球紀事〉在台灣長詩發展上的開創,其中之一即是「台灣長詩在陳克華〈星球紀事〉之前,時空的經緯,大抵是立足於兩岸的現在與過去。而陳克華的〈星球紀事〉卻是著眼於『地球』毀滅後的另一個『星球』,時空是未來的。[3]就此論述而言,〈星球紀事〉在時空的經緯設定上,可視為一種新的開創。而在〈星球紀事〉(1978-1980年,767)之後,筆者依照蔣美華所整理「長詩(100行以上)繫年:1920-2005年」[4]的創作年表觀察,進而探求發現與〈星球紀事〉創作型態相似的,即為丁威仁〈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2005年,671),同樣將長詩設定在科幻性的時空下敘述,並且都以愛情作為主要書寫的題材,就其篇幅而言,兩者也近乎相當,故無論是質或量上面都是性質相當接近的兩首科幻長詩。
  
做為科幻長詩最重要的特色在於如何塑造科幻的空間,並且將詩放在科幻的場景來進行敘述。藉著科幻空間的書寫型態,去承載或投射詩人內心的思想和情感,甚至是對愛情的一種追求、探索,都在詩人設定的場景裡展現,於是在長詩中所呈現出來的「空間意象」就更為值得深入探討。而加斯東‧巴舍拉(Gaston Bachelard,1884-1962)在《空間詩學》一書提出的研究思維與方法:

   就這種取向來看,這些研究(按:關於空間的)可稱得上是空間癖(topophilia)。它們想釐清各種空間的人文價值,佔有的空間、抵抗敵對力量的庇護空間、鍾愛的空間。由於種種的理由,由於詩意明暗間所蘊涵的種種差異,此乃被歌誦的空間(espace louanges)。……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附加的想像價值,而這些想像價值很快就成了主要的價值。被想像力所擄獲的空間,不再可能跟測度評量、幾何學反思下的無謂空間混為一談。……它蘊集了它所庇護範圍的內在的存有。[5]

由上述可知,詩人在創作長詩時所運用的意象,都與自身所塑造的各種複雜的空間,有著極為密切對應之關係。正因如此,本文的討論將以兩者的科幻空間做為出發點,分析他們透過科幻性的空間書寫展現出何種意義,並在其中如何述說自身對於愛情的追求,各自呈現出特殊的愛情宇宙觀。本文嘗試透過分析兩首長詩「空間意象」的方式,進而突顯其中表現內涵上的差異,藉此釐清兩位詩人在長詩創作上的特色,期能對於科幻長詩的探討更為完備。

二、〈星球紀事〉的空間意象

不同於八0年代以前的長詩,陳克華在〈星球紀事〉所嘗試的書寫模式,是將詩中的情景設定為地球毀滅之後,另一個星球的時空。它描述一個文明毀滅後餘生者的故事,並且「大膽採用了些科技辭典裏頭才翻得到的名詞。[6]藉由科技的辭彙、虛擬的想像兩相結合之下,呈現出〈星球紀事〉獨特的科幻性空間書寫。然而值得我們更加深入探索並思考的,即是詩人陳克華藉由這種不同以往的書寫模式,欲傳達的是什麼?以及藉由科幻空間來承載自身怎樣的情感?這些疑問,筆者將試著從詩文本中找出線索,並作出合理適當的詮釋。首先,從整首長詩的敘述軸線試耙梳之:

   你快走罷。快走。快點否則……
 不。如今都已太遲了。知道嗎。太遲了。
 不。我還是會消失的。永遠消失。
 別再發問。快走。要快。
 ……
 快走。相信我。
   你將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快走。
   (紊亂的磁場在機艙下方幻化著極光
 地軸偏西,海水朝南傾斜)
 宇宙無盡。快走。[7]

在第一章〈劫後‧I最後的對話〉描寫著地球即將毀滅,而詩中「我」的對話人「WS」不斷地叫「我」快走。「地球」與WS即將因為某種「劫難」而滅亡消失,使得我這個個體喪失了原本生存的空間以及WS,進而帶出「宇宙無盡」,相對於之前已知的小空間,無盡的宇宙更顯得陌生,甚至是種無止盡未知的茫然,於是空間由「已知」轉換到「未知」、從失去「熟悉感」到被迫獲得的「陌生感」,而就讀者而言,此時所知的現實地球,已在這「劫」中跟著詩的敘述而毀滅,接著而來的是詩人創造超越現實的新世界,使我們一步步進入〈星球紀事〉的未來時空,也就是詩人想像的時空情境。第一章〈劫後‧停泊〉:

   ──「你欲尋找地球嗎?回航或者……」
   前座一向乖巧的電腦問道。這回
   我毫不猶豫地關掉他。
   「另一個?難道……難道是另一個?……」
   這是他最後掙扎的問話。

生態偵測器早已唧唧作響,亮起一道座標
   我熄掉動力
   讓前方陌生的引力牽引我的機頭

   是的WS,逐漸看清楚了
   呈水藍色被雲霧重重圍繞的
   一顆全新的地球(18)

「我」不得已離開了原本的地球,而電腦卻問著我心裡所想的「你欲尋找地球嗎?回航或者……」事實上在我內心已經知道不再可能,只能「毫不猶豫地關掉他」,
而電腦最後的問話「另一個?難道……難道是另一個?……」透露出新的生機,「生態偵測器早已唧唧作響,亮起一道座標」,另一個類似地球的行星所產生的引力牽引,所以我才熄掉動力,下一段接著說「是的WS,逐漸看清楚了」,在我面前出現了一顆全新的地球,進一步說明,可能我認為WS還可能存活,彼此還能再次相遇,心裡仍有些許不相信原本的地球已經毀滅,而面前這一顆是毀滅後「全新的地球」,而「我熄掉動力」也隱含著WS才是我真正的指引,電腦最後的問話只是一個開端而已。在此又產生了疑問,這一顆全新的地球是原本地球毀滅後重新恢復的同樣一個空間嗎?還是我已不知到了宇宙的何地,而遇到了類似原本地球的新行星,兩種不同的空間?在此段中,它是有時空線性連續的,藉由電腦的言語、機器和我的動作來敘述,如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 1889-1976)認為:

   生存是空間性的,人與空間無法分開來,空間既不是外在的實體,也不是內在的經驗,空間脫離人的存在就已經沒有空間。空間性根基於時間性,前者的瞭解必須依據後者。[8]

從〈劫後‧I最後的對話〉過渡到〈劫後‧停泊〉,可以發現到一個現象,就是〈星球紀事〉敘述空間的轉變卻是顯而易見的,從一開始地球毀滅、我的飄離、到遇見一個「全新的地球」,詩中視角的變換如同電影的場景般一幕幕的格放,若依照海德格所言「空間性根基於時間性」,此兩小節更以「空間」的轉換來取代或隱藏時間的敘述。故不論我所遇到的是否仍是「地球」,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經過空間的置換,它已然不是我原本生存的那顆地球了。詩中的我著陸那顆「全新的地球」之後,「四處飄浮的記憶碎片正成羣朝重力場外逸失(19)此時:

   所有的電腦正忙碌清洗有關你的記憶
   (我們永遠的課題是遺忘)
   而我曾耗盡能量思索著
   你的存在
   你嘲弄的文明和陷你入困境的夢魘──
那在左臂纏繞詛咒了整個世紀的
代表榮耀勝利的徽誌
終於我撕下了,停泊下來 (19)

因為WS並不在這個空間,而在這個全新的空間裡面,只有我自己以及過往與你在一起的回憶,於是我現在所經歷的全新只屬於我自己,在熟悉這陌生環境的過程中,我發現過往的記憶,尤其是「有關你的記憶」正在逸失,進而思索「你的存在」、「文明的存在」,甚至是「陷你入困境的夢魘」,換言之,我已生存在沒有你、沒有文明、沒有夢魘的「全新空間」裡,這個前提之下,藉著「當下生存的空間」與「過往記憶的回溯」彼此對照,反映出我自己的存在,竟是如此的孤立無援,但又是主宰者,因為現在「終於」有了力量可以將那個「詛咒了整個世紀的代表榮耀勝利的徽誌」給撕下來,而「撕下來」與「停泊下來」兩種不同的動作在此句中卻具備了同樣的意涵,即是一種不再隨處漂泊,包含內心被桎梏所造成的不安定感。

   繼而又忘卻和侯鳥的盟約,自遺傳本能中
   抹去歸鄉的路標)WS,
   我們回不去了。當我的背脊
   佝僂如當初為你設下的那枝天線
   別仍追問那顆逐漸遙遠黯淡
   無由我們降生成長並隨即遺棄的地球
   (看到沒?就在那兒。很美不是嗎?)
   如今他漠寒冷寂的表殼,原先
   我們豐美遼闊的居地業已成為它
   最美麗而盛產傳說的一道疤痕(21)

在這段引文中可以發現,從我的視角來看地球「看到沒?就在那兒。很美不是嗎?」空間的彼此對照,透露出內在的反諷,地球如今已經成為「漠寒冷寂的表殼」,而我們曾經居住的地方成為他「最美麗而盛產傳說的一道疤痕」,因我曾經擁有的所有種種情感皆在地球這個「容器」之內,而其中承載了我許多情感記憶、文明的詛咒、夢魘等,有很多是我無法主宰的,而如今,它們只是一種「傳說」。縱使地球毀滅了,我失去了「歸鄉的路標」,甚至是WS這個本身,皆已再也回不去,因為WS與地球在我的記憶中,他們是並存的。再者,詩中的我處在「現實的全新空間」之中,由於回不去了,故地球已經變成「超越現實的空間」,整個相對而言,生存下去就變得需要與過去彼此對照,並從中尋找繼續走下去的力量。這也是〈星球紀事〉這首長詩相當特殊的空間書寫形式,故「對於詩中人來說,所謂『現實』與『超越的現實』正好是常理的翻轉。[9]又如第三章〈人類的故事‧I人字雁〉:

   我正回到距離十個世紀
   十個光年的地球上空
   順著最後一次東北季風朝溫暖飛行
   彷彿是白黴盤據腐敗的屍首
   厚重冰雪由兩極抓向銀白的赤道。WS
   這無法抗拒的第四冰河期或者你不甚了解
   (僅僅是一回首
 便兩鬢霜白)
   ……
  
   而我繼續要飛行,在冰河急遽變遷的世紀
   繼續要在天際寫過一個人字
   ……
   這低溫冷藏下仍要腐敗的地球
   我雁般行過,本能地
   朝著溫暖遷移,WS
   彷彿是在時空交織的棋格上遊戲著
 只第一步
 我們便都輸了(35-37)

當詩中我回到地球之後所見所想,都可能是他當下地球的現實,但是對於讀者而言,卻感受到超越現實如科幻空間的展現。但是〈星球紀事〉又非絕對的遠離地球的種種人、事、物,讀者還是可以從整首詩中,發現許多過往的歷史、神話等等文明的痕跡,只是讓詩人扭轉變形,進而形成詩人自己獨特看待外在世界與內在心靈的視角,事實上這首長詩,筆者認為它如同「在時空交織的棋格上遊戲著」,充滿著世界(現實)與心靈(超越現實)交織的辯證。

再回到第一章〈劫後‧停泊〉觀察,在地球毀滅後所出現那顆「全新的地球」,詩中我說:「體內第一次我覺察出深邃的喜悅──/……/落地生根的臍帶,虔敬領受/這陌生但溫潤潮暖的大氣底層/一切待發的生命形式/……/WS/你會是造物的雷電、雨水、熔岩、沼氣/……/我如最無知的甲烷/……/在無垠靜謐的溫暖海洋如是孕育出/一生命形式繁複我們簡稱它作/愛。(21-22)由此可知,我與WS皆已被象徵成造物主,期待在這全新的世界裡孕育我們最初的「愛」,同時在此「空間」也被我賦予了母體的概念,原本生存之地的「末日」反而使我們獲得新生的機會。所以我跟WS說:「如果你還能往前張望,WS/你應及早明白我們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22)回不去了,不妨就此「落地生根」,於此觀之,詩中我像在歌誦此地的純真、我與WS的純真。同時,出現了一個相當有趣的巧合,這種生命起源的方式與地球其實是大同小異,地球在詩中也許真正的毀滅了,但是詩中我卻在其他星球複製了同樣模式,然後賦予彼此擁有這個空間的絕對權,甚至是命名的權力:「WS,說好了/如果它長成一朵花我們就稱作玫瑰/如果成鳥我們必賦予它青色的象徵/而後釋於你恆晴的雙睫;/如果成人我們將不再離棄這個星……(22)由此可見,詩中我想要解構「無由我們降生成長並隨即遺棄的地球」,甚至扭轉「只第一步,我們便都輸了」的命運,於是轉向其他自主新空間的追求。

相較於大環境的追求而言,詩中我想透過宇宙的空間與WS聯結,使得WS在我內心裡可以存活在宇宙任何一處。且看第一章〈劫後‧黑洞〉,「如果今晚氣象清明,風息止在同溫層/星羣將會清楚照亮自己的神話。那麼讓我小心地/重蹈最後的太空漫遊吧。那次……(23)

   據云那次是黑洞的成形
   (光線走著圓弧
座標喪失意義
所有圖騰由是孕育誕生)
拋離軌道後我以整座銀河的重量
換取一顆小星的光度
在你瞳裏,無止的溫柔的墜落中
成為一種存在於時空之外
懂得愛的穴居動物(23-24)

「黑洞」的解釋是:「黑洞(black hole),重力場超強的天體,其逃逸速度超過光速,因此任何巨觀物體均無法從黑洞逃出。根據廣義相對論的說法,黑洞周圍空間的曲率很大,形成一個奇異點。[10]而在此詩敘述中,「黑洞」被我轉喻為「你瞳裡」,而在我的外在現實而言,黑洞是一個恐怖的空間,會吞噬任何的光線、座標,但在我的心靈而言,它卻像是你的眼瞳,使我願意「無止的溫柔的墜落」,在你眼底穴居,存在時空之外。可以發現,以「黑洞」來譬喻「你的眼瞳」,除了形象相似之外,是否還有什麼更深刻的涵義?一個是存在於宇宙間質量巨大的天體,另一個卻只是人類渺小的構造之一,兩者截然不同,筆者認為詩中的我透過這層轉喻,想要傳達的意義有三:()從敘述的順序觀之,我會成為懂得愛的穴居動物,源自於我往你眼瞳裡墜落之後,故是你的眼瞳讓我懂得愛。()你的眼瞳就像黑洞,我不可避免地被吸引,就算黑洞是多麼的巨大恐怖而不可預知,我仍然堅決認為這種「墜落」是無止的溫柔的,就算「光線走圓弧,座標失去意義」,但是「所有圖騰由是孕育誕生」,而這「圖騰」可能是讓我懂得愛的密碼。()若陷入黑洞之後,事實上是不可預知後果的,但正因不可預知,故它也具備了不可窺探的「私密性」,如「你」一樣,於是我在你的眼瞳裡感受到「愛」的私密性,使自己處在「無止的溫柔的墜落」,便會消解且吞噬感覺世界,進而「存在於時空之外」,在你眼底穴居[11]。詩中我更透過強大的想像力,來譬喻我與WS的關係:

   你自東方,擁擠著海潮的國度
   泅泳初民的智慧和喜悅。
   我與電腦聯而來,訝於
   你的呼吸竟是大海的氣度
   ……
   天賦的一種潛能:涵蓋著全星系
廣闊而縱深的同情、悲憫。我感動著
屈膝尊你為王
   握你汗濕的雙手
   如泥土溫柔包覆一顆
   急速抽芽的種子
   ……
   WS,我將如此稱你
   以為你的命運、我的身世,如雙星般
   隔著漠浩的時空
   遙遙牽引
   並彼此輕微騷擾。因此
   我也起了潮汐
   起伏在夜裏
我們互黥以玫瑰
在胸前,心瓣湧動的位置
賁張起血流的熱度
於此匯集全宇宙僅有的溫暖(24-26)

WS的呼吸是大海的氣度,而你汗濕的雙手如泥土包裹著我這顆「種子」,一個是海洋,另一個是土地,雙重的象徵意涵,使得WS在我的心中呈現一種無邊無際的「遼闊感」,甚至是可以涵蓋著全星系的「浩瀚感」,於是從我這顆急速抽芽的「種子」一轉成了彼此像雙星般互相牽引,地位像是得到某種提升。根據加斯東‧巴舍拉對於「浩瀚感」的詮釋:「真正的產物是生長變大的意識(consciense d’agrandissement)。我們感受到自己被提升,擁有了令人讚嘆的存有所具有的尊嚴。[12]WS影響著我,使我因為這股引力「也起了潮汐」,像是擁有了生命的流動之感,身分的象徵也從一開始的「種子」轉變成「海洋」的姿態。彼此雙星同化共存,而且在心臟湧動的位置互黥以象徵愛情的玫瑰,我們所擁有的溫暖是全宇宙僅有的,如同胸前那朵獨一無二的玫瑰,隱喻著對方也是全宇宙僅有的一樣。

簡政珍在《台灣現代詩美學》提到:「陳克華的〈星球紀事〉互植所編織敘述主要來自於空間。[13]而且就上述的分析,也可印證在〈星球紀事〉這首長詩中,時常呈現不同「空間」的轉換來進行敘述,並且常有並置、重疊不同時空的手法出現,然而詩人透過科技詞彙的置入,將時空拉向宇宙間星球與星球的大環境中,不同於八0年代之前著重「兩岸的過去與現在」,說明著詩人正嘗試著書寫出新的可能,並透過這層可能去承載詩中想傳達的意涵。首先,雖然詩中我脫離了地球,在另一個類似地球的空間裡去「創造」我與WS的新世界,由此可見陳克華想要創造真正屬於自己愛情的空間,不受地球既有的規律所致約。

除此之外,在分析的過程中,只要剝開了外表的辭彙、外表的宇宙空間,便會透露出詩中人悲哀的「宿命」與「根性」,無論身處哪個空間皆無法真正免除之,縱使「我們永遠的課題是遺忘」,偏偏遺忘不了,更甚者它還以地球人類的口吻寫成了「紀事」,顯得如此淒涼、反諷。再者,經由空間的書寫,詩人期望將「我」與WS放置在一個充滿愛之地,讓我成為「時空之外,懂得愛的穴居動物」,讓這個空間成為溝通的頻道,如詩中所言「從此/我所有的頻道皆朝你呼叫著/和有關我們的傳說/以光速在廣寒的宇宙中行進。(26)對愛的執著,在空間裡成為了無止境的回音,不斷地環繞詩行之內。而愛亦是永恆的課題,不管時空如何變化,在文明毀滅之後、在人類的起源,和身處時間的過去、現在、未來,愛是可以永恆被探討以及驗證的。此兩點可謂陳克華〈星球紀事〉科幻性的空間敘事最大的特色。

三、〈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的空間意象

這首長詩發表於《創世紀》詩雜誌第143期,且在詩後附上丁威仁創作的詩觀,他說:「想藉由自身的愛情出發,架構一首巨幅的科幻型態史詩,並在其中虛擬一個新的世界,承載自身的哲學與神話之思維。」[14]也就是說,愛情是此首詩敘事的主軸,透過塑造科幻型態的新世界,將自身情感、哲思鑄熔於其中。這首長詩一開始有清楚的出場人物,並說明角色之關係,「我(水手烏拉;D)、女神(NEW TROY的主宰;烏拉的摯愛)、富商R(女神的情人;烏拉最終的決戰者)、酒神(烏拉的信仰來源)、無賴L(烏拉的祭品)、空氣神(烏拉最恐懼的至高神)」。而在整首詩的架構方面,共分為十六小節,而根據筆者閱讀完整首長詩之後,可以用下列圖表來分析NEW TROY行星的空間,並分點說明:
文字方塊: 女神高塔


() 「索多瑪」城:根據《聖經》[15]的記載,索多瑪是一個耽溺男色而淫亂的罪惡之城。在丁威仁創作的此首長詩之中,索多瑪城的空間不斷與女神情人富商R形成緊密的連結,同時富商R又是烏拉最終的決戰者,顯示出烏拉想要對抗的不僅是富商R,更是這個罪惡之城本身。例如:

   激烈的戰爭總是帶來星球的傷口
你是我的女神
那一輛坦克承載我們數磅的愛
通向敵軍壕溝的悲傷
你是我的女神
遠山之巔輕盈奇妙的舞者
唱著潮濕且寬闊的行軍之歌
縱容我們,以敵人的鮮血洗滌
慾念的罪惡
你是我的女神
你是我的女神
喃喃自語的咒念終於降雷
   閃電,天空舔乾淨了
   那座卑微的索多瑪
(124-125)

女神為這個嶄新行星TROY的主宰,故這個星球空間是屬於女神的,而「我」透過不斷地覆頌「我是你的子民」、「你是我的女神」來確立兩者之間的關係,不僅說明自己「愛國的忠貞」,更進一步做為對愛情忠誠的宣言。並將三人之間的愛情比喻為戰爭,在此段中說「那一輛坦克承載我們數磅的愛/通向敵軍壕溝的悲傷」,進而「以敵人的鮮血洗滌/慾念的罪惡」,想要藉由「你是我的女神」喃喃自語,造成降雷,想讓雨洗淨「那座卑微的索多瑪」城,看似我獲得了戰爭的勝利,但事實上戰爭並未真正開始,只是我內心的一種想望而已。但正因如此讓我更加看清索多瑪城的存在,暗指我與女神之間隔著這層罪惡,這座城同時被詩人設定為富商R的存在領域:

   朝氣蓬勃的肖像
   是都市唯一的笑臉
   我哼著被全世界遺忘的歌
   在街頭扭曲臉孔
   賺取微薄的逃亡旅費
   這裡是被女神情人R吞嚥的
   水底都市

   我無法溜開被審問的命運
   當警棍如雨點狂妄落下
   市府頂端的避雷針
   正在孵化女神與富商慾念的蛋
   當水管強行進入我的胃
   看熱鬧的群眾鼓掌,要求
   倒帶將情節重演
   我卡在這首破碎的詩篇裡
   終於,動彈不得

   不該來到這座城池
   行星裡最燦爛的玫瑰花圃
   棒棒糖建造的童話天地
   水底,祢和他的慾念如魚雷
   如高音喇叭般,貫穿
   我胸口的劇場空間
   不該來到這座城池呀
   避雷針的威風在於向天空叫囂
   沒有人能夠阻擋他們的亢奮
   行星裡最革命的香水都市
   貴族口音最讓人著迷

我卡在這首破碎的詩篇裡動彈不得
奴隸終究無法得到進階版本
去更新退化的心與大腦
我再次把臉孔放成了風箏
卑微地展示瘦弱的下體
賺取,一杯流浪漢的酒臭味
(127-128)

在這座「被女神情人R吞嚥的/水底都市裡,是女神與富商彼此內心慾望交流空間,「水底」暗喻著不為人知的。「市府頂端的避雷針/正在孵化女神與富商慾念的蛋」到「避雷針的威風在於向天空叫囂/沒有人能夠阻擋他們的亢奮」,透過「避雷針」與「慾念的蛋」的意象,暗示著富商R男人的性徵,更加強了男性慾望的呈現。「市府」同時又是都市裡的權力控制中心,於是「避雷針」的功能便是避免雷擊,進而保護建築物本身,或者是保護他們的慾念,不被任何外力所侵害。至於「我」身處在這個空間中,像是一個孤獨的異類,「哼著被全世界遺忘的歌/在街頭扭曲臉孔/賺取微薄的逃亡旅費」,然而卻不知這種行為,竟是不被這個都市所允許的,「我無法溜開被審問的命運/當警棍如雨點狂妄落下」,甚至群眾鼓掌要求將審問的過程再來一遍,都說明著我是被這座都市所遺棄,也突顯出群眾的殘暴與我身分的低微,「香水都市」、「貴族口音」與「卑微地展示瘦弱的下體/賺取,一杯流浪漢的酒臭味」透露出都市資本主義的型態,與我個體最後的下場,形成強烈的對比。就算有「行星裡最燦爛的玫瑰花圃/棒棒糖建造的童話天地」卻不屬於我與女神的,而是屬於女神與富商R華麗的情慾空間,像魚雷貫穿我的胸口,顯得如此反諷。

  我急欲要將這座罪惡的索多瑪城,徹底在女神的星球裡消滅,便得號昭所有和我同樣是無產階級的人們,與象徵資本主義的富商R進行最後的決戰,另一層意涵則是「我」、「女神的情人富商R」愛情的決戰,皆在這個空間裡展開:

   「起來吧,所有無產的人們
以焰火的瞳孔綻放
那殘暴的眼光,
你們是庇蔭我的盔甲
是飢餓的蝗蟲,過境吧
無產的人們,用雙手扭斷富商的頸
削鐵如泥的憤怒,是一莖
堅韌的小草,這一刻將散發
誘人的紅色芬芳

最後的決戰鼓聲分娩
我打開嘴角的微笑
舉起富商頸部血球的夢
陽光般灼熱
船骸上的白骨
起身歡呼復活的降臨
這座罪惡的索多瑪之城
終被暴力的純潔洗滌
女神啊,那是我們童貞的愛
暮色來臨前,我想簽下一紙新的
賣身契約
將所有捕獲的頭顱掏空獻上
作為你盛酒的容器
與,安眠的枕
(138)
   
無產的人們「以焰火的瞳孔綻放/那殘暴的眼光」,呈現對於富商R的痛恨,想以眼中之火燃燒整個索多瑪城,將罪惡徹底燒為灰燼。「堅韌的小草,這一刻將散發/誘人的紅色芬芳」,從「焰火」轉為「植物」,暗示了一種新生,而「紅色芬芳」一方面隱含了「血」的意象,因殺戮使得城內血流成河,另一方面似乎容易讓人聯想到是我獻給女神的「紅色玫瑰」。被暴力的純潔洗滌後的索多瑪城,富商R已不存在,罪惡亦不復在,剩下是「我們童貞的愛」,雖然我獲得了最後的勝利,但以頭顱當成容器與枕頭是讓人感到驚悚的情景,像是我對女神的懲罰,不過前提應當在「簽下一紙新的/賣身契約」,一切仍是女神所主宰。「盛酒」與「安眠的枕」形成的氛圍是歡樂且無所畏懼的,至於進獻頭顱這個動作其實包含著烏拉勝利者的姿態,作為一種宣示主權的暗示。

()港口、女神的高塔:在〈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這首詩中,首先「港口」的空間被詩人賦予了許多意涵,其中包含:(1) 情慾(罪惡)的象徵 。(2) 海洋與陸地的連結點,不僅是烏拉被強制驅離的出口,更是烏拉攻陷索多瑪城的入口。以下敘述之:

   我摺疊所有祈禱與承諾
   重新找尋通往你,新的捷徑
   我是你的子民
   在一次膜拜朝聖的儀式
   你悄悄將胸前的聖物,展開
   命令我:「來,孩子,別急著進攻
   防守是戰事的求生法則。來,
   孩子,用你堅強的指揮棒吻我
   我是你甜美多汁的港口,
   焦慮與恐懼的護照
(124)

此段引文之中,可以發現女神的地位在我的心中是無比崇高的,例如將女神的乳房比喻為「聖物」,我不僅是女神的子民,更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膜拜朝聖。接著女神以命令的方式說:來,孩子,別急著進攻/防守是戰事的求生法則。(124)防守隱喻並非一頭熱的狂愛,而是懂得節制情感,才能在愛情的戰爭裡生存。若說以上的論述是屬於分析心理層面,那麼「指揮棒」與「港口」各自影射了男女的性器,經由女神命令式的情慾暗示,像是主動的挑逗、撩撥。以整首的情節來看,「港口」屬於索多瑪城的管轄範圍,這時它所隱含的是罪惡,於是「焦慮與恐懼的護照」成為烏拉內心最真實的狀態。接著看:

   烏拉爬上桅杆瞭望窮人的夢
告訴自己:「我要在暮色裡擊殺
復辟的資本主義,富商R你等著
在你頸部閃耀的是我吸血的尖刀
你的城市是失業者新築的港口。」

海盜王終於降生
烏拉向東膜拜女神的高塔
他想騎在太陽的背上
飛往女神豐盈的胸口安息
烏拉終於又唱起求婚的進行曲
往遠方吶喊透明的砲響
那是富商即將傾頹的資本都市
等待無產者的屠殺與佔領
(132)

從「你的城市是失業者新築的港口」分析,第一層是以城市作為港口的比喻,說明失業者都能在這裡停靠,且由失業者「新築的」,屬於他們新的生命。第二層相對於新築的而言,原本的舊港口仍是資本主義擁有的空間,也是實體的空間,進一步來說貨物的進出口皆需依賴「港口」,而資本者的勞力來源便是無產者。烏拉「爬上桅杆瞭望窮人的夢」對著自己宣示,說明他身處船上,有了這內心的呼喊、創造理想世界的呼喚,包含對於愛情的追求,使自己成為「海盜王」,「向東膜拜女神的高塔」。這句點出了女神高塔(暗指著女神的住所)的位置,從整首詩的結構脈絡來看,它是處在索多瑪城之後的,唯有血洗索多瑪城、戰勝富商R,才能與女神相聚,「他想騎在太陽的背上/飛往女神豐盈的胸口安息」已經說明了烏拉迫不及待的心情。

()嘻皮的小島:這個空間作為烏拉置入自己內心的孤獨與掙扎。在這個嘻皮的小島裡,基本上處於無政府狀態,不受任何外在規律所制約,眾人皆極力追求個人最大的自由。

   我終於跨出堅強的出口
來到行星餐盤的邊緣
一個嬉皮的小島
沒有官僚、沒有民主、沒有制約的愛情
只有癱在地上的詩句
   ……

   最凶惡的狗臉上也掛著微笑
擴音器叫囂
歡迎大家脫掉所有束縛
一起在彼此身體作客
女神呢
變成畫展上乏人問津的
神話

我知道你不是暴君
你是先知的歸宿
雖然,這座小島是管轄的網外
但我永遠是你的精神保鑣
在雜交廣場的中央
酒意的人群按字母順序畫押
肉慾焚燒的深夜
我扮裝成懷舊的蒸氣火車
駛向病態的群眾
糟蹋自己

女神啊,我為你開幕自己的洞
追悼軀體即將的肢解
他們說我瘋了
(126)

這座小島在行星的位置上,處於「行星餐盤的邊緣」,同時是在女神「管轄的網外」,只有這裡女神是畫展上乏人問津的神話,因為遙不可及,不僅是烏拉感覺到女神的遙不可及,相對而言,生存在這個空間裡的眾人,注重是當下的享樂、個體全然的自由,慾望可以隨時隨地的實現,「脫掉所有束縛/一起在彼此身體作客」,只作客卻不佔有,不再制約。烏拉本來以為自己「終於跨出堅強的出口」,來到了自由的小島,可以盡情地放鬆,卻事與願違,就算身處之地「沒有制約的愛情」,事實上自己早已被女神制約,成為永遠的精神保鑣,反而突顯出自己無止境的孤獨感。此外,「我扮裝成懷舊的蒸氣火車/駛向病態的群眾/糟蹋自己」,呈現出自己內心絕望的放棄,那種矛盾的心情,「女神啊,我為你開幕自己的洞」使行為比病態的群眾更加瘋狂,或許是以一種替代的作用,在深夜不斷地燃燒肉欲,透過肉體的交媾,暫時撫慰、麻痺自己對愛情深切的渴望。

女神哪,小島寧靜卻浮躁
這裡依舊是你無法駐足的國度
黑名單的天堂
我穿越懷舊的小鎮中央
他們說:隨地都是詩人在便溺。
戰爭後,行星的苦難塵埃般在我肺裡累積
隨時都變換各種雲朵的姿態
流亡者虛榮的弱點啊
我養殖對你的崇拜
在小鎮裡的診所買了一組情詩
治療焦慮的左半腦
女神哪,聽到了我的呼號嗎
他們說我的作品有自殘傾向,我不相信
那不是自殘,那是微醺的治療

極其矛盾的對比方式,顯示出烏拉自己內外的掙扎,例如「寧靜/浮躁」、「黑名單/天堂」、「流亡者/虛榮」、「自殘/治療」,對於外人(他們)所認知的世界裡,不斷地去推翻那些既有的觀感,或者可說烏拉對於愛情的執著超越一般人的想像,而外人只見到表面的現象,無法如烏拉洞悉出內層的本質。「他們說:隨地都是詩人在便溺」與前一節「只有攤在地上的詩句」呼應,對於他們來說,詩人或詩句的價值都不及個人情感的自由奔放,然而這對烏拉卻是一種治療,換言之,唯有在價值環境強烈對比的空間裡,才能真正突顯並認清自己內心的理想和愛情的真諦。

()小結:筆者透過「索多瑪城」、「港口、女神高塔」、「嘻皮的小島」等空間進行分析,發現這些空間成為〈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這首詩主要的結構,進一步來說是詩人愛情空間的展演,透過明顯「說故事」的型態,逐步將詩人的愛情所發生的事件層層投射在這些空間裡,同時賦予不同的象徵內涵。綜觀來看,我們可以知道詩人的愛情圍繞在三角習題當中,包含烏拉摯愛的女神、無產者的水手烏拉、女神的情人富商R,最終水手烏拉戰勝富商R,就隱約透露出「金錢」並非衡量愛情或選擇愛情的唯一,而是自己對於愛情的真摯追求,同時塑造自己經歷千辛萬苦、波折不斷卻又不曾放棄的勇者形象。

四、結語

透過分析這兩首科幻長詩的「空間意象」,皆可發現兩者雖然都是以愛情的主題作為出發點,並且皆在各自創造的科幻空間承載自身的愛情,但在其中表現內涵與形式上的差異,造成陳克華和丁威仁兩位詩人,在科幻型態的長詩創作上呈現出不同的特色。加斯東‧巴舍拉(Gaston Bachelard,1884-1962)在《空間詩學》即說:「即使是一個孤立的詩意象,若是經過持續的表現鍛造而成為詩句,就可能發生現象學式的迴盪。……在詩意想像的初步現象學研究中,孤立的詩意象、發展它的詩句,和偶有詩意象在其中光芒四射的詩節,共同形構了語言空間(espaces de langage)。」[16]也就是說,詩人透過詩意象、詩句、詩節的處理,形塑出自己特有的語言空間。

總而言之,筆者認為這兩首科幻長詩的特色,或許可用「散文式的敘事長詩」與「小說式的敘事長詩」這兩種類型來區分。學者簡政珍與陳建民都曾指出陳克華〈星球紀事〉的「抒情性超越故事性」[17],也就是說〈星球紀事〉的敘事模式,是較為偏向散文式的抒情,注重的是情緒、感受的梳理、對WS的愛進行情感的書寫,以散文化的語句作為基調,沒有清楚的故事結構,卻可以讓讀者盡可能地去填滿長詩裡存在的空隙。至於丁威仁的〈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則是「小說式的敘事長詩」,這首長詩是「說故事」的書寫模式,閱讀起來充滿了畫面,它有清楚的敘式結構、情節,以及戲劇張力,較無抒情的成分存在,是一首高度詩意的故事,沒有太多的空隙可供讀者去想像、填補。

筆者認為這兩者最大的區別,即是在於閱讀過後的畫面所能形成的空間,筆者曾經嘗試閱讀完〈星球紀事〉後,畫出陳克華詩中的宇宙空間,卻苦思不得其解,相較於丁威仁的〈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卻可以描繪出來基本的空間輪廓,由此可見這兩首長詩所呈現的特色。最後筆者期能透過這層分析,釐清兩者在科幻長詩創作上的特色。

參考文獻:(依筆劃排序)

一、詩文本:

丁威仁:〈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台北:《創世紀》詩雜誌第143期,20056
陳克華:《星球紀事》,台北:元尊文化,1997年。

二、一般著作:

Gaston Bachelard著,龔卓軍、王靜慧譯:《空間詩學》,台北:張老師文化,2003年。
馬丁‧海德格爾著,陳嘉映、王慶節合譯:《存在與時間》,大陸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4
費瑞斯著,張啟陽譯:《銀河系大定位》,台北:遠流,2004
《聖經》和合本,聖經資源中心出版,200412
簡政珍:《台灣現代詩美學》,台北:揚智文化,2004年。

三、單篇期刊論文

吳潛誠,〈衡論詩的長短以及詩系〉,《當代台灣評論大系:文學理論卷》,台北:正中書局,1993
陳建民:〈四種長詩的可能:從洛夫、簡政珍、陳克華、林燿德的長詩創作探索起〉,《文與哲》,第二期,20036月。
蔣美華:〈「詩」、「長詩」、「長詩美學」義界的存真辨偽〉,《文與哲》第七期,200512月,頁372


[1] 可參照簡政珍之著作《台灣現代詩美學》就有專門一節討論「長詩」;而蔣美華:〈「詩」、「長詩」、「長詩美學」義界的存真辨偽〉與陳建民:〈四種長詩的可能:從洛夫、簡政珍、陳克華、林燿德的長詩創作探索起〉皆對長詩有深入分析。
[2] 吳潛誠,〈衡論詩的長短以及詩系〉,《當代台灣評論大系:文學理論卷》,台北:正中書局,1993年,頁241
[3] 蔣美華:〈「詩」、「長詩」、「長詩美學」義界的存真辨偽〉,《文與哲》第七期,200512月,頁372
[4] 同前註,頁406-415
[5] 引自Gaston Bachelard著,龔卓軍、王靜慧譯《空間詩學》,台北:張老師文化,2003年,55
[6] 陳克華:《星球紀事‧序》,台北:元尊文化,1997年,頁8
[7] 引自陳克華:《星球紀事》第一章〈劫後‧I最後的對話〉,台北:元尊文化,1997年,頁15-16。因本節所引之詩均出自《星球紀事》,故此後僅標頁數,不再標明出處。
[8] 參考馬丁‧海德格爾著,陳嘉映、王慶節合譯:《存在與時間》,大陸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4月,頁367
[9] 簡政珍:《台灣現代詩美學》,台北:揚智文化,2004年,頁347
[10] 費瑞斯著,張啟陽譯:《銀河系大定位》,台北:遠流,2004年,頁476
[11] 此點參考加斯東‧巴舍拉的說法:「當誕生於私密中的浩瀚感在一種狂喜的感受裡,消融並吞併了感覺世界時,這段文字讓我們清楚地感受到日夢循序擴大、膨脹,直到終極的頂峰。」同註5290
[12] 同註5280
[13] 同註9
[14] 丁威仁:〈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台北:《創世紀》詩雜誌第143期,20056月,頁138。因本節所引之詩均出自《創世紀》第143期,故此後僅標頁數,不再標明出處。
[15] 參考《聖經》和合本〈創世紀〉18-19章,聖經資源中心出版,200412月,頁18-21
[16] 同註5,頁47
[17] 可參照簡政珍:《台灣現代詩美學》,台北:揚智文化,2004年,頁347。陳建民:〈四種長詩的可能:從洛夫、簡政珍、陳克華、林燿德的長詩創作探索起〉,《文與哲》第二期,20036月,頁321-322